十几年前我曾写小文向社会呼吁,题为《废名先生遗著亟待整理》。后来知道先生的《谈新诗》、《小说选》都已重印,1990年由冯健男编的《废名散文选集》亦在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1992年还重印过一次。看来先生遗著已引起人们关注。但我以为这远远不够。值此“五·四”80周年之际,不禁又想到废名先生。乃以按捺不住的渴望心情再写此文,权作呼吁。
这几年出版界对“五·四”以来的老作家们做出不少贡献。美学家朱光潜、宗白华、邓以蛰几位先生的《全集》都已出版。《朱自清全集》、《俞平伯全集》也先后问世。沈从文先生的遗作也一直在张兆和师母和两位师弟的关怀下不断地整理、出版。在我的熟人中,介于师友之间的王瑶、萧乾等先生的《文集》也分别在他们身后或生前与读者见面。甚至周作人的全部遗著,也被热心人编纂、整理以非全集的面貌提供给爱读他作品的人们。而废名先生的遗作与上述情况相比,就显得冷落寂寞多了。这应该说是不大公平的。
几年前,承废名师哲嗣思纯先生因严家炎兄介绍曾一访寒斋。问起先师遗稿,思纯说,大部分手稿在其堂兄冯健男先生处,健男多病,故思纯不便往询,更不宜索回。思纯的令姐是在南开大学西语系毕业的,现居国外,手头似无多少先师存稿。今健男先生已辞世,则他手中所存废名师遗著不知如何处理安置。我想思纯兄总该过问,并取回进行整理了吧。我这做学生的只能企予望之,想帮忙也无从帮起。
就我所知,废名师早年几本小说集和一批新诗,是不难物色到的。抗日战争前,北平《世界日报·明珠版》是当时几家高等学府的师生们发表文章的园地,据知情人提供信息,废名师是在那个副刊上发表过文章的。今天似乎应有专人翻阅旧报刊,进行搜索。再有就是抗战胜利后废名师回北大执教,陆续在平津各报发过若干篇散文。冯健男所编百花版《废名散文选集》中的一些文章,即从当时天津的《大公报·星期文艺》和《民国日报·文艺副刊》辑出。但就我所知,没有选入集子的“遗珠”还有相当数量。即以冯健男为《选集》所写序文中引述到的几篇散文,书中就未编入。至于全国解放后,特别是先生从1952年以后调往东北直到病目辞世这一段时间里,究竟发表过多少文章,我就不大清楚了。但60年代纪念杜甫,先生在《人民日报》上发过长篇论文,印象还是很深的。总之,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世有志士仁人,肯为废名师拓荒抉秘,潜心搜辑,总是会有丰硕成果的。就怕任其荒凉寂寞,时间愈久,便愈不好办了。
除了已经与尚未发表的文章,废名师可能还有一些有待加工整理的讲稿。我曾在课堂上聆听过他讲《论语》、《陶诗》、《李义山集》、《庾子山集》等课程。1949年至1950年,我已离开北大,废名师曾讲过一学年《诗经》。我1950年秋在津沽大学开《诗经》专题课,曾通过先生的在南开大学就读的女儿向先生借阅他的《诗经》讲稿。承先生厚爱,全部惠借给我过录,我用完随即归还了。这份材料不幸于十年浩劫中只字无存。只有谈《关雎》的一篇被我转录在一个破笔记本中,侥幸保留了下来。但文字与《废名散文选集》中所选入的《关雎》一篇出入较大。我所存录的可能是初稿,但文字朴实,言简意赅,没有公开发表的那一篇里面的一些标签和套语。解放后废名先生也同大多数旧知识分子一样,追求进步,力图改造自己,这多少却影响了先生原有的神韵和文风。不过无论怎样,先生的全集应力求早日问世,这已是刻不容缓的现实问题了。我诚恳而急切地在呼唤!